美京華人活動中心

3.25.2021 為什麼我們常常得不到美國社會的同情?

分享到Facebook(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twitter(另開新視窗) 分享到微信(另開新視窗)  

在日益惡劣的社會環境下,我們美國華人和東亞裔如何用智慧地保護自己,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應該是我們經常思考的問題。 我們既不能放棄尊嚴,一味的屈服隱忍,甘為二等公民,但也要知道如何搭橋結盟,贏得社會的廣泛支援。

亞特蘭大槍殺案之後,亞裔團體在各地組織了遊行示威和聚會,許多非亞裔族群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極大的同情和支援,但這似乎是特例而不是常態。現實的情況是,對亞裔的歧視往往被美國社會漠視,人們對亞裔的訴求也常常是不以為然。為什麼亞裔的狀況普遍得不到社會的同情呢?

「少數族裔的典範」Model Minority 的怪圈

社會中有個普遍的迷思(myth)就是亞裔都很成功,他們的成功乃是美國社會公正的寫照,也是所有其他族裔應該效法的典範。 這就是所謂的 model minority 的說法。

大多數人都是願意為弱者打抱不平的。但在很多人看來,亞裔不是社會的弱者,而是成功的社會上層階級。需要説明和支援的不是亞裔,而是那些社會底層的黑人和拉美裔。

上周末,我們本地幾個亞裔組織聯合為亞特蘭大的受害者舉辦了一個燭光紀念會,我也參加了。當我開車進入停車場的時候,看到人們開著寶馬賓士、奧迪、特斯拉紛紛趕來,我突然想起了幾年前我同一個黑人朋友的對話。

幾年前,我去Costco列印一個標語牌:停止對亞裔的歧視/Stop Discrimination Against Asians 。店員是一個黑人小夥,他看到我的標語牌,很不以為然:"你們都那麼成功,哪有什麼歧視?"我當時解釋了半天,我想他並沒有被說服。這次看見那麼多人開著豪車參加聚會,我似乎突然有些領悟了。

這次抗議亞特蘭大槍殺案的活動之所以得到各族群潮水般的支持和回應,我想很大的程度上也是因為受害者大多是社會底層,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相比之下,華人訴常春藤大學入學歧視亞裔,就沒有得到社會上的多少支持,因為你可以很容易說服人們雪中送炭,但比較困難要求人們錦上添花。

更為甚者,訴常春藤不僅僅沒有贏得同情和支援,反而招來反感和排斥:這一群貪得無厭的自私者,只知道要,不知道給。

亞裔有沒有被歧視?

很長的一段時間,亞裔是不是受到歧視,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問題。

有很多華人,左派右派都有,不認為有歧視。 常聽到的說法是:

  1. 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有那麼多美國人對我伸出援助之手,哪兒有歧視呀?
  2. 我在美國過的很滋潤,從來沒感到有什麼歧視呀?
  3. 某某某的孩子得到了哈佛耶魯的獎學金,咋會有歧視呢?
  4. 某某某成為了公司高管,或在政府擔任要職,怎麼說有歧視?

但在過去的幾年裡,大家似乎開始感到越來越多的歧視了。比如最近針對亞裔老人和婦女的攻擊等等。

其實,歧視的現像是動態的。當美國經濟繁榮,機會很多的時候,歧視的現象就會少很多;但是當美國經濟出現問題,機會在減少,作為多數族裔的白人就不再那麼慷慨大度了。加上移民增加,移民的社會地位日益上升,白人的危機感就會跟著一起上升,歧視也就會隨之上升。

自2000以來,特別是2008次貸危機之後,美國的經濟是外在繁榮,內在虛弱,社會的貧富懸殊在加劇,白人的藍領實際收入一直在下降,即使是白人的精英,也對日益強大的中國產生了畏懼感,這種畏懼感自然地導致了整個白人社會對東亞裔族群態度的微妙的改變。 美國失去了自信,歧視現象便越來越普遍了。

當初當我們像難民一樣的來到美國,我們是很容易得到同情和接納的。但如今我們同別人競爭同等的機會,而且這種機會並不是很多,我們會真正開始體會什麼叫歧視,什麼叫根深蒂固的歧視。你要同情,我可以給你;但你若要平等和尊嚴,這就有點困難了。

我們東亞裔在歐裔人眼裡的形象是,當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們安靜地聽,還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歐裔專家才是真正的權威,歐裔人的觀點是毋庸置疑的。在我們按這種"少數族裔的典範"的模式行事,讓他們能保持這種居高臨下的地位時,我們同他們一定是相安無事的。可當我們開始問問題,持不同意見,甚至有些抱怨,要求機會均等的時候,他們就會無比詫異,不解,最後打壓。在這裡沒有白左白右的區分,他們的反應是幾乎是一樣的。我想參加過各藍州郡教委關於教育改革方案論證的華人朋友都深有感受。

從有錢到有影響力(From Affluence to Influence)

咱們華人大多是實用主義者,我們不管什麼政治左右還是主義東西,悶聲發財才是正道。所以我們華人中有錢的人不少,有社會影響力的人不多,不管是在北美,還是在東南亞,還是在歐洲。

不過華人的政治意識也是在日益提高,開始認識到影響力的重要性了。因為在西方的民主制度下,if you are not at the table,you are on the table,如果你不是在桌旁就餐,你就是桌上盤中之餐。

那我們如何從有錢到有影響力呢? 這裡我提出三個建議:

1)搭橋和結盟 build bridges and form coalitions

什麼叫搭橋?搭橋就是向同別的族裔伸出友善的手,建立友好關係。

這是建立利益同盟的必要的第一步。華人在美國的人數是極少數,光靠我們,連學區委員都很難選上。如果不搭橋結盟,我們會永遠是邊緣人。

可我們一些華人做的是往往不是搭橋,而是拆橋。 我可以舉如下兩個例子說明:

A

傻乎乎地衝在反移民的最前線,被白人種族主義者當槍使。我們的族裔非法移民也不少,只不過是美國法律給華人非法移民一個便利,就是可以申請政治庇護,人家老墨就沒有這個便利。即使我們這些讀書工作移民的"高等人士",只不過是移民法給了受高等教育的人群一些便利而已。我們得了這些法律便利的人,就容不下底層人群去爭取法律上對他們給予一些便利?

B

反AA把自己放到黑人和拉美人的對立面。你可以訴哈佛,其實很多人都反感高校的入學標準,讓有錢人可以通過捐款進入名校。但你不去反對這,你去反AA,要跟弱勢群體爭食?黑人拉美在名校中的人數本來不多,即使他們人數減半,能為我們的孩子爭取多少的好處?如果我們要爭,就應該向上抗爭,而不是向下擠壓。美國有一句話描述某些人:kiss up and kick down,諂上欺下,我們華人千萬不要做這種人,我們要做同情軟弱抗拒權貴的人。

上面說的是不要拆橋,但回到搭橋的話題,如何搭橋?搭橋的第一步就是要關心別的族群的訴求。如果我們希望別人關心我們的訴求,那我們也得關心了解別人的訴求。如果我們希望別人加入我們的聚會和抗議,那我們有沒有加入別人的聚會和抗議呢?當無辜的黑人被員警槍殺,我們有沒有同黑人社團站在一起,支持他們的抗爭?當穆斯林被歧視的時候,我們有沒有站出來為他們說公道話?我們有沒有關心越南裔、柬埔寨裔、韓裔、日裔、印裔的訴求?當我們不僅僅是只關注自己的事,而是試圖去瞭解關切其他族群的事情的時候,我們就是在搭橋。搭好了橋,才有可能建立聯盟,增強我們的影響力。

2)放棄一點得到更多

我們在爭取自己的權益中有時候會犯的一個錯誤就是寸金必奪寸土必爭。其實,真正的智慧乃是知道取捨,學會放棄一點,而在長遠角度看反而會得到更多。比如,在大學入學的這個問題上,我們很多華人覺得我們的孩子同黑人和拉美人比,吃了很多的虧。 事實上,確實是這樣的。 但問題是,這是不是我們不能放棄的最重要的抗爭?

華人因為文化原因,對教育和文憑極度重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其實,我們的孩子在社會上在職場裡會遇到玻璃天花板(或竹子天花板),是因為他們的文憑不夠亮學位不夠高嗎? 多一些常春藤文憑就能改變華人沒有社會影響力的狀況嗎?

作為極少數的華人,要有影響力,就必須同別的族群形成利益聯盟。如果我們鐵公雞一毛不拔,誰會同我們聯盟?如果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放棄,只知道爭爭爭,我們就會成為孤家寡人。所以華人社區必須要學會如何取捨的政治智慧。

3)互相幫助提攜

華人獨立性很強,不求人,靠自己。所以當華人取得成功佔據要職的時候,往往不會去提攜説明其他的華人。有時候不僅僅不幫助,為了"避嫌",在要職的華人有時候還會主動排除華人,因為不能"任人唯親"嘛。這就是中國文化的烙印。但在多民族文化的美國,如果華人要建立社會影響力,單打獨鬥是不夠的。

當然,我並不是提倡華人拉幫結派只用華人,Diversify是很重要的。我只是提倡在要職之上的華人不要排除自己的族裔,而是要給有資質有能力的華人提供幫助和機會。

結語

隨著美國面臨日益崛起的中國的挑戰,美國國內對華人和東亞人的歧視和打壓一定會日益增強,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歷史的重演。在七十年代中到八十年代末,日本經濟騰飛,給美國的自信和國際地位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在那段時間,美國的反日情緒高漲,東亞裔美國人也遭受了很大的衝擊,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陳果仁謀殺案,the murder of Vincent Chin。歷史就是這樣,它雖然不會完全重複,但會有驚人的相似。 我們從過去一年內發生的針對東亞裔族群的暴力事件中就可見一斑。在這種日益惡劣的社會環境下,我們美國華人和東亞裔如何用智慧地保護自己和家人,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應該是我們經常思考的問題。我們既不能放棄尊嚴,一味的屈服隱忍,甘為二等公民,但也要知道如何搭橋結盟,贏得社會的廣泛支援。社區領袖和活動家們更是要提升自己的政治智慧,不要幹拆橋招眾怒的事情,要知取捨,該爭取的大膽地爭取,該放棄的大度地放棄,多結友少樹敵,為華人和東亞裔在這個多族群多文化的美國大千社會中贏得我們應有的一席之位。

 

撰文:Paul Li李秋波,美京華人活動中心CCACC現任董事,美國華人聯合會UCA董事,李佳信紀念基金(Calvin J Li Memorial Foundation)創辦人。該文章係個人意見之闡述。